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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卷 其命惟新(下)

第十七回 新皇


(资料图片)

接下来的几天,檀羽便在平城的各个势力之间游走,为吴王拉到足够多的支持。有他这红玉先生站台背书,加上步六孤父子已经倒戈,赵李一族官员在背后全力支撑,吴王在和太子的竞争中终于占到了主动地位。他的继位,也只是时间问题了。

不过,有两个人檀羽始终没有见。一个是独孤尼,因为他不想被人诟病说和独孤尼是朋党,而独孤尼也能理解,所以也没有来邀檀羽,毕竟两人早在统万城时就已经明确了共同目标,不需要再多说什么。另一个就是乙浑。

来平城之前,檀羽就征求过寻阳的意见,如果见了乙浑,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应对。寻阳也不知道,她全听檀羽的安排。檀羽想了很久,最终也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:避而不见。

这个决定把最大的麻烦给了乙浑,因为自檀羽来平城后,全城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,大家相信,只有他能带给大家新生。乙浑本就和独孤尼不合,这回又因宛城屠城的事,和赵郡李氏全都闹翻了。檀羽却和这些人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,两相消长,乙浑一下子就被孤立了起来,似乎全天下人都将他遗忘了。现在大家都急着在即将来临的新朝中站稳一个位置,唯独乙浑却似名位不保,他总不能再回赵郡养望吧?

所以,在檀羽几天都不去见他之后,他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,派了刚回平城的义兄源贺来试探檀羽的口风。

“兄长!”檀羽对于这位有些嗜杀残暴的结义长兄,还是以尊敬为主。

可源贺的心情就要复杂得多。他和步六孤丽一样,也都是少年有大志的,一直以来在凉州奋勇征战,也是希望能做出一番事业来。可是这么多年过去,却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。与之相反的,檀羽这个他当年的小兄弟,如今却已成了叱咤风云的人,他心中的失落是可想而知的。

所以,他有些生气地斥道:“你小子,来平城这么久,也不来见你阿兄,咱们还是兄弟吗?”

檀羽连忙求情道:“兄长恕罪,小弟早就想来的,可你也知道,因为公主的事,不知该怎么见乙将军,所以才一直拖着。”

源贺侧目道:“你小子可倒好,不叫二兄,改口叫‘乙将军’了。”

檀羽无奈一笑,神色黯然道:“不然我应该叫什么呢,是他不把公主当亲人在先的。兄长,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,应该怎么处理呢?”

源贺没想到他会把这事抛回给自己,一时被问愣住了。其实源贺身为当年结义四兄弟的长兄,怎会不知这事的艰难。他也曾多次设身处地为乙浑和檀羽想过,可也没有一个完美的办法来解决。桃园情义,本就是天下最没道理可讲的,一旦违背,那就应该遭天谴了。

檀羽见他犹豫,这才终于正色道:“请兄长回禀乙将军,若要再见我与公主的面,他必须向天下人道歉。否则,便是下了黄泉,也不会有再见之日!”

源贺听他竟是如此强硬,喟然叹道:“古有郑伯,‘不及黄泉,无相见也’,今有檀羽,及于黄泉,亦不相见。黄泉之大,竟也容不下这兄妹相残吗?”

他说话的时候,语气中全是不解。檀羽当然能理解,赵郡士人是有这传统的。当年郑羲为了保住寻阳,竟然连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也顾不上。在当时的檀羽看来,这是多么强烈的情怀。可是今天,当他已经晋为君子,当他已经明白“家”的含义,他才终于知道,这样的情怀有多么的不人道,多么让人不舒服。

于是他态度坚定地道:“家,是每个人生命的基础,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。‘一家不扫,何以扫天下’,我檀羽既然修习儒家之道,便当以‘家’为根本,所有违背‘家’的利益的,都是我檀羽的敌人。公主是我的姬妾、是我的爱人,更是我檀家的一员,她的情感,就是我的情感,她的利益,就是我的利益。不让自己的女人难过,那就是我檀羽最大的责任!”

他的话字句铿锵,让源贺也为之一震。源贺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说服檀羽,只得无奈地摇摇头,告辞离去。

源贺将檀羽这番话转告了乙浑,乙浑又是一番大怒,让他向天下人道歉,那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,他怎么可能那样做呢。此后,檀羽和乙浑便彻底分道扬镳、再无往来。多年后,源贺在与乙浑的政争中亦不再讲兄弟情义,而亲手将其斩杀,这是后话。

几天过后,拓跋焘下旨,将择吉日,禅位于吴王拓跋余。群臣便开始紧锣密鼓,商议新朝之事。首要的一件,便是改元。

群臣自然要去向檀羽请教。檀羽思索再三,方道:“此时春暖花开,正是万象更新、百物化生的好时光,愿新皇登基、永世太平。依我看,就叫个‘永平’二字吧?”

于是,吴王拓跋余,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,檀羽的第三位亲传弟子,就在天下士民的热切期盼中,登上了皇帝位,改明年为永平元年,大赦天下。

与此同时,吴王妃李元,册立为皇后,统帅六宫。独孤尼晋为殿中尚书、加侍中,统领内廷兵马,步六孤丽封平原王、加司徒,一众拥立新皇的官员,俱有封赏。唯一的例外是乙浑,去任外都大官了事。

至于檀羽,则继续坚持他的誓言,终生不为官,只是让林儿封了个“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”的头衔。头衔听起来霸气十足,与“一字并肩王”有异曲同工之处,但却是檀羽精心编造出来的。因为翻遍史书上的职官册子,也找不出这样一个官位、一个只有在说书人口中才会出现的官位。但这正是檀羽的目的,只因现在朝廷要领兵南征,却根本无兵可派,只有靠林儿自己去想办法。给她一个这样的头衔,而不是具体的“征南将军”一类,就是不想真的寄于朝廷的管制之下,让她能够更加灵活地运作。也是因着檀羽特殊的身份和拓跋余特别的信任,才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情况。

但不论如何,新皇即位,便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。古老的华夏、粗鄙的鲜卑,所有的责任,就全都压在了这个新上位的皇帝身上。拓跋余,将要秉承天下人的期望,去改变原有的格局,让百多年来混乱的中原重新安定。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,但他一定能做到,因为他是红玉先生檀羽的弟子。

此时正站在武州山上遥望平城的檀羽,心中感慨万千。十几年了,他走进这个天下已经十几年了。十几年来,他从一个被大家看作是神童的身份开始,一路带着历史的重任走过来,他历经了自身的失败、和天下的动荡,他看到了人世间所有的善与恶、情与恨。还记得那时候,牛盼春交给他这项历史重任,并且承诺说,一旦完成这项任务,便许他以大的功名。今天,便是兑现这项承诺的时候了。

今天,檀羽把他从上古先贤那里继承而来的全部精华,都贯彻到了这个古老国度的土地之上,他获得了万世儒者最梦寐以求的一个身份——帝师。作为皇帝的老师,他可以大声地告诉这个天下,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道,什么才是真正的德。他相信,这个世界终将按照他的意旨,回归其本应走向的那条光明前路,“永世太平”的最终理想,也必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。

第十八回 道器

拓跋余的登基大典檀羽并没有参加,他已经在准备离开平城回吴堡。自己的弟子即皇帝位,他这师尊自然是要全力相帮了。

于是,檀羽、黄龙、念双和已经入籍内廷的小师太令华四人,便离了平城,往西而去。可是,刚走出没多远,就从身后飞骑而至一群人。待其人走近,檀羽才看清来人,正是拓跋余,在他的身旁,还有卢度世随伺。

拓跋余下了马车,跑过来急切地道:“听卢爱卿说,师尊要离开平城了?”

檀羽见他一脸焦虑的表情,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,显是听说檀羽要走,他还哭过鼻子了。檀羽便笑道:“陛下初登大宝,宫里宫外,许多事情等着你处理,怎么却跑来了这里?”

拓跋余连忙诚恳地道:“师尊若不在,叫弟子如何能安,恳请师尊留下来帮弟子完成大业。”

檀羽摇着头,一言不发。

拓跋余奇道:“师尊不肯帮我?”

檀羽无奈地道:“你我师徒一场,我本应助你一臂之力。可是,现在我的名声已经太大了,我若留下来,便是对你的皇位最大的威胁,因为他们只会听我的,不会听你的。你手下已有诸多能臣,还有许多我的师门、同乡,只要你擅于运用,他们一样能助你治国。我走了,也会与你师叔一道,在前方替你出力。”

拓跋余神色有些失落,只得道:“既然师尊执意要走,还请最后一次,教我真正的儒者之道。”

檀羽却继续摇着头,仍是一言不发。

拓跋余急切地道:“为什么?”

檀羽淡淡地道:“乱世之君,不可学儒者之道。”

拓跋余一时有些黯然,“那师尊总教我一点什么吧?”

檀羽想了想,方道:“我以前曾听过一个笑话,说有一个农夫,耕地累了渴了,就和别人说,如果我以后当了皇帝,一定买两个水桶,前面放一个后面放一个,这样就能多喝一次水了。陛下觉得,这个笑话好笑吗?”

他刚说完,旁边的黄龙已经“扑哧”笑出声了。反倒拓跋余因为尊重檀羽,所以并未发笑,只是道:“这位农夫挺纯朴的。”

檀羽却道:“那么我希望陛下,也做一个这样的农夫。”

“做这样的农夫?”拓跋余好奇起来,“师尊是希望我像这位农夫一样纯朴吗?”

檀羽并不答他,转而问黄龙:“你刚才忍俊不禁,一定是觉得好笑喽?那么好笑的原因是什么呢?”

黄龙眼睛一翻白,道:“这个农夫不知道皇帝是做什么的,还以为皇帝也是农民呢,自然就好笑了。”

“那么,如果这个农夫说的话是这样的:如果我以后当了皇帝,一定杀光天下所有的奸臣。你觉得这话还好笑吗?”

“那自然就不好笑了,百姓不都是痛恨奸臣的么,杀了奸臣,自然是大快人心的事呀。”

“我和你刚好相反,我反倒认为第二句话更好笑些。”檀羽的话,让黄龙和拓跋余同时感到了诧异,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。

檀羽看着两个弟子好奇的目光,顿了一顿,这才缓缓解释道:“在我看来,一个人最佳的品质,就是‘在其位、谋其政’,‘知之为知之、不知为不知’。对于一个乡下的农夫,他当然不知道皇帝是做什么的,他也没有真的见过奸臣长什么样,除了在书文里。如果一个农夫说出‘杀光奸臣’这样的话,就意味着他是想做一些他根本不知、不懂、且没有能力做到的事,这样的人,是可怕的。为君之道亦须谨记,君王拥有着无上的权力,你要做任何事,都没有人敢轻易反对。然而,君王也是人,也受自己的智力和学识所限,怎么能保证自己是全知全能呢?这个时候,如果你仍旧一意孤行,强行去做一些你半懂不懂的事情,那便是天下之祸的开端了。”

拓跋余这才听明白檀羽的意思,正是要教他不要外行指导内行。于是他忙点头道:“师尊之言,弟子谨记。未来弟子一定会谦虚谨慎,像那位农夫一样,只做自己熟悉的事、说自己熟悉的话,绝不越俎代庖,定要让天下有才之人,都能发挥自己最大的长处。”

檀羽见他孺子可教,便欣慰地点点头,续又说道:“那我再授你四个字吧,叫‘以道御器’。做到了这四个字,你的天下,便可长治久安了。”

拓跋余听完,还在琢磨檀羽的意思,檀羽却已转头对旁边的卢度世道:“带陛下回宫去吧,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出宫了。卢宗老,从今天起,我就将陛下交给你了。”

卢度世哪想到檀羽会对自己托付这样大的责任,当即一躬身,坚定地道:“请檀师放心,在下必定全力以赴,不负师之所托。”

说完,卢度世便请依依不舍的拓跋余上了龙驾,一众人等重又飞驰而去。

这边,黄龙却感慨道:“这么看来,还是我比较幸福呢,可以陪在师父身边。”说着,她又偏着头想了半天,问道:“师父刚才那四个字,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”

檀羽道:“你觉得呢?”黄龙笑道:“师父别打机锋了,快说说嘛。”檀羽也笑了,“如果要通俗一点解释的话,我想就是,按规律办事吧。”

黄龙“啊”了一声,颇有些失望的样子。

檀羽道:“其实,越高深的道理,有时候讲出来就越简单。黄龙不要失望啦,若你三师弟真的做好了这四个字,他便是一个顶好的皇帝了。”

于是,四人这才马不停蹄,向西南奔驰。不到一天工夫,便到了汾河边。

这段时间以来汾河雨水一直很多,当檀羽三人到这里时,正遇到汾河水位告急的时候。汾河边的渔民倒会自娱自乐,由于水位上涨,许多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了大半,渔民划着船,就在这泽国中任意徜徉,许多渔民还做起了买卖,租船给游客,请他们在水中玩耍。

黄龙这小女好奇不已,硬拉着檀羽要去试试看。檀羽适逢新皇登基,他心中说不出的快意,今天索性就泛舟一游,畅想一番古代先贤的所见所想,与当今乱世的对比,也是难得的一段经历。所以他也不反对,便任由黄龙去租了一艘船,在这泽国中摇曳。

一路乘船过来,檀羽还没说话,黄龙却先发起感慨来:“师父,我觉得这汾河和我们上次去的大陆泽就有很大的不同。”

“哦?怎么说?”

“汾河大,一望无边,就如三晋之地的人,都有开阔的视野与豪情。大陆泽也很大,可是能隐约看见周围并不算高的群山,所以燕赵之地的人,慷慨而有柔情,悲歌却不沉沦。”

“真没想到,你这小妮子能说出这样的话,看来这些时日真是没白教你啊。”檀羽听到黄龙生出这样的内涵来,也忍不住夸赞几句。

黄龙则不客气地翘起屁股,“作为师父的弟子、皇帝的师姊,当然要有这样的见识的呀,嘻嘻。”

檀羽笑道:“好啦,夸你一句就屁股翘上天。不过你确实说得没错,上次我们去大陆泽时,我也感受到了这样的……等一下!”

“师父怎么了?”

“等一下等一下,你刚刚说到大陆泽?”檀羽本来还放松的神情,忽然就这样紧张起来。

黄龙见状大奇,但她也已习惯了檀羽这样的一惊一乍,便提醒道:“是的啊,上次从赵郡出发,我们为了去陇西帮的襄国堂口,所以到了大陆泽。”

“我们为什么要去襄国堂口?”檀羽还在质问。

黄龙却更加好奇了,为什么去襄国堂口,难道檀羽会不知道吗?她只能继续提醒:“因为那个什么仇不问越狱了呀?师父不是和那个稚媛阿姊去检查过吗?说是那个牢房接近大陆泽,仇不问就是在牢房里挖了一个洞,所以逃掉的呀。”

“竟然是这样!”檀羽听黄龙说完,拍了拍自己的脑袋,恍然大悟一般,忙对念双道:“阿双,快马回一趟平城,请郑三兄带你去都水台,查一下大陆泽这几十年所有的水文资料,我现在就要用!”

黄龙听他这样说,当即明白过来问题的严重,忙问究竟。檀羽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我想,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了。”

然后,便是怕人的沉默。这个人,让檀羽的眼中,充满了恐惧,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
第十九回 五路

离了汾河,檀羽四人便不再耽搁,迅速回到了吴堡的识乐斋。

刚走进门,家里却没有意想中的热闹景象,反是非常冷清。念双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,急唤道:“丫头,丫头,你们在哪?”

“师叔,我在房里,快来看我们的女儿。”双妹听到声音唤她,就在房间里回道。

原来檀羽三人离开这一个多月,双妹也已经分娩,正在坐月子。念双听到双妹的声音,这才放下心来,兴奋地冲进了桂霭村,抱住自己整日思念的人儿。

另一边,檀羽则当先跑回了蔷薇苑,他也想去抱抱自己的爱人和儿子,可他却没有念双的幸运,因为蔷薇苑中一个人都没有。檀羽心中一阵不安,又飞一般地跑去了百合苑,可是同样的,寻阳和乐言也都不在。

檀羽这下可是急坏了,直接跑到了花溪边上,大声唤道:“林儿、英姊、公主,你们在哪?你们在哪?”

“嘻嘻,阿兄真奇怪,为什么看到蔷薇苑和百合苑没人,就认定水仙居也一定没人呢?”

檀羽喊了几声,就听见了林儿那熟悉的声音。檀羽回头,见林儿正怡然自得地从水仙居走出来,慌忙过去抱住了她,急道:“林儿,这是怎么回事,英姊她们呢?”

林儿却不理他,仍是笑道:“哼!刚才如果阿兄没唤我的名字,我都不打算理你了。”

檀羽连连哀求道:“好林儿,我去平城,满脑子都是你们,若不唤你,我还能唤谁。快给我说说,她们都去哪了啊?是不是你让她们去做什么事了,为什么家里没几个人?”

林儿见檀羽着急,有心逗他,便续道:“那阿兄猜猜,家里还有谁在?”

檀羽只顾着心急,哪里猜得出,正没主意时,就听见黄龙在后面道:“好奇怪,家里只剩了双妹阿姊、殷阿兄和慕容香主,其他人都不见了耶。”

檀羽回头去看,果然见黄龙和殷绍、慕容白曜在一起。除了正在桂霭村中缠绵的念双夫妇,家里一个人都没了。

林儿这才解释道:“既然我们打定主意要出山,自然是要提前布局啦。我和阿姊商量过了,我们最大的势力是在仇池,所以回仇池、回上邽去组织新的义军,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。不过,在那之前,我们需要几路人马同时行动。首先第一路,是稳住柔然和凉州局势,不能让柔然和北凉人趁火打劫,同时西北军也不能乱来。所以我派了兰陵、寻阳、三少主和杨师弟前往西北。派你的寻阳公主去是为了稳住她的师兄源贺和他的手下,兰陵去柔然的识乐城通报我们的情况、并确定柔然不会南下,三少主可以稳住凉州人,杨师弟则去高昌北凉亲自游说其国主,以确保安全。第二路则是仇池,我让陈子云和师弟一家三口、姓和的、美女他们一同回仇池去了。陈子云的侯家堡和伊吾城旧部将是我们能利用的一股重要力量,他需要提前回去部署;师弟可以去召集玉娘的吐谷浑军和他们原本在长安的买卖,要打仗,没钱可不行;姓和的我让他提前回上邽处理那里的军民和钱粮,美女则负责准备医药。小师太一会儿也收拾一下先回紫柏,我要你去召唤你原来的同门为我所用。第三路,我们要准确地把握敌情,所以我派了阿嫂和二郎夫妇、司马大侠赶赴前线,侦察敌情。此外,大眼夫妇则去了吴堡,收拾他们的丁零部众,以便随时听用。”

檀羽听她安排得如此细致,不禁赞道:“如果算上我和黄龙、阿双、小师太这一路,刚好是以识乐斋为圆点,形成了一个圆形的五路齐发啊。林儿这不是‘安居平五路’嘛,你这‘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’,果然是真正的大将之风呀。”

林儿笑道:“好啦,做这些还不是为了阿兄,为了你的天下大业。我们几个留下来,就等阿兄回来。现在双妹还有几天就可以出月子了,等她恢复了身体,我们也该出发,回上邽了。”

檀羽便点头道:“终于要回到我们的故事开始的地方了,林儿,我突然好期待,你呢?”

林儿嫣然一笑,“我也是,希望我们这个故事,会是一个完满的结局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宝珠公主回来过几次,报告说,她的麾下两万人马已经全部集结完成,就等林儿一声号令,便可出发开进北朝境内。同时,她已经将国事交给了李文通打理,她自己则将亲率大军,加入到林儿的义军中来。

林儿思索一定,即下令道:“公主可先与大眼统兵出发,到黄陵待命。等我大军全部集结时,自会到黄陵与你合兵。”

宝珠得令,就和大眼一道,统兵南征,直赴黄陵。

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北朝朝廷来的消息。北朝各地正自观望的一干诸侯们,听说识乐斋已经起兵勤王,纷纷举旗响应。同时,南朝人也知道羽、林等人的厉害,所以攻势日渐凶猛。没多少时间就被他们打过了淮河,眼看着,长安、洛阳也要变成战争前线了。看样子,反攻之势已经迫在眉睫。

双妹几次三番叫林儿诸人先走,不必管她。可林儿又岂会扔下自己的好姊妹独行,她执意要等到双妹出月子、身体恢复后再行动。

等待的同时,檀羽也将平城的情况详细地和林儿说了,当然,也包括他凭借大陆泽的水文资料猜测出来的那个幕后主使者。

林儿听完檀羽的分析,便问道:“这可怎么办,阿兄打算怎么应对?”

檀羽之所以没有在知道真相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,正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。他想了很久,才最终决定道:“我想,还是等他自己站出来吧,我不会、也不能把他公布于天下。”

林儿明白檀羽的不安,所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,只是将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。

于是,直等到双妹出月子,所有人的状态都调到了最佳,吴堡的新识乐斋,终于由林儿亲手上锁,诸人在恋恋不舍中,离开了这里。他们的目标是上邽,从那里开始,他们将赶赴新的战场,去建立更大的功勋、去迎接天下太平的到来。

新识乐斋,从打败宇宙帮后建起,诸人在此经年,度过了人生中最惬意、最安定的时光。这些时日里,他们见证了新生命的诞生,见证了新朝的建立。檀羽完成了自己的第三本书,林儿则和她的姊妹们畅游欢笑,他们享受到了自己多年以来梦想中的生活。这里是他们心灵的归巢,是梦想的驿站,为了这里的快乐和幸福,他们有勇气继续闯荡,继续征战,为自己迎来更大的幸福,他们义无反顾。

因为,识乐斋的快乐,应该属于整个天下。

第二十回 回归

从吴堡往上邽,要绕道关中平原。以中原为圆心,上邽为起点,羽、林二人这些年走过的,正是一个圆。而吴堡到上邽,正是将这个圆彻底地完成。

自从上邽献城后,整个仇池的格局发生了剧变。正如上次扬晚所说,由上邽到长安这条线,建成了水陆联动的通路,极大地拉动了周围的商贾百业。

上邽发展的同时,汉中则受到了抑制。原本就因战争和南朝奸细的影响而破败的汉中,在几任新任太守都没有能力扭转局面后,汉中的商业一蹶不振,再没了当年的繁盛景象,所有的财富,都集中到了上邽。上邽已经成了仇池地界新的中心,与长安遥相呼应。

不过,南朝人也当然看中了这里。他们北伐之后,很快就将战略目标锁定在了长安,派了武陵王刘骏手下的将军柳元景,率领薛安都等降将从襄阳西进,很快占领了弘农,开始急攻潼关。对于北朝而言,他们要面临的新难题是,潼关若丢,则长安危矣!

林儿当然也知道潼关对于整体战略有多重要,所以在还没去上邽前,她就已经吩咐陈庆之,从侯家堡急调一千人马,驰援潼关,务必要在大军赶到之前,守住那里!

林儿诸人乘着两辆行屋,一路飞驰,直奔上邽。刚过黄陵没多久,就见对面官道上迎来了一大群人,为首的正是长安的二曹令刘宝。与他同来的,当年檀羽的老相识,释道仙、冯季、蒋辰等洛阳商人全都在侧。当然,令晖和水冰淼也同在队中。

羽、林二人连忙下车相迎,就见刘宝领着一众商人,齐齐拜倒在林儿面前,唱道:“我等恭迎水心仙子大驾。”

林儿见状,忙躲开他们,急道:“二曹令,你们这是做什么呀,这可不折煞我这小妮子了,快起来呀。”

刘宝等人方才起身,然后道:“我等行此大礼,非是见外,实因这一年过得太艰苦了,好不容易盼到你们回来,所以是有感而发。”

林儿大惑不解,便过去扶住正在马车上的令晖,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

令晖解释道:“二曹令他们本是往来长安、洛阳的买卖人,之前好不容易买卖好做了,让他们赚了不少钱,正准备扩展商路,没想到南朝人打来了,切断了商路,把他们多年的经营尽数抢去。这一年多,他们殷切盼望着王师降临,恢复商路,赶走南朝人。可是战线却越打越北,朝廷的军队也是节节败退,这让他们几乎陷入了绝望。现在,他们总算是盼到小妹你回来了,这才让他们看到了希望。所以听说你们已经到了黄陵,二曹令就率领着身在长安的所有商人,全部到此来迎接小妹和兄长。”

林儿听完,忙道:“二曹令可真是太客气了。你们只管放心,既然我们来了这里,便一定会战胜南朝人,把商路重新夺回来的。”

刘宝连连点头道:“水心仙子的话,我们自然是一百个放心。当下正值国难之时,我已经和老秃他们说定了,为仙子效力、义不容辞,仙子去上邽组织义军,我们洛阳商人必定尽出我们的财力,为仙子补充军需。”

洛阳商人,天下人皆知,乃是当下最有钱的一群人。听到他们愿意慷慨解囊,那可真是无穷无尽的财富了。林儿有了他们的保障,这一仗自然又平添了几多信心。所以她也是深深一个万福,感谢刘宝等人的慷慨相助。

当下,林儿也不耽搁,便辞别了刘宝等人,与令晖、水冰淼会合一处,继续往西而行。

一路上,林儿方问及令晖在长安的情况。令晖道:“自从我之前离开长安后,长安的胭脂铺就一直是交给了水师傅打理。水师傅是一等一的匠手,胭脂买卖也就越做越大,积累的财富也越来越多。这一回回去,我就将他这些年积攒的近百万钱全部换成了金子。呶,都在这里了。”

说罢,令晖从身边拿过一个大盒子来,里面是满满的马蹄金,这些金子已经足够林儿做很多事了。

林儿又问及了弘农的情况,“弘农怎么说也是中原大城,可为什么我却听说,南朝在攻打弘农时似乎没出什么力就拿下了?”

令晖道:“据说是因为有内应。你还记得当年洛商会议上的那个尔朱郁德、尔朱代勤父子吗?当时因为他们纵火杀人之罪,被判了秋后问斩。可是南朝奸细救走了他们,让他们潜回关中做了内应,所以南朝人进攻弘农时才会那么轻易得手。这事归根结底,还是怪我阿兄。”说话时,令晖又是一阵黯然。

林儿这才明白过来,当年令晖的兄长鲍照苦心孤诣要拉拢尔朱父子,那时候他们只以为这是要和长安人勾结、互相取利。直到此时,其真正的计划才终于大白天下,他们是要提前在关中布置,好在南朝军队北伐时,能够迅速地拿下关中。至于当时是由谁负责救走判了死刑的尔朱父子,其实并不难猜测,一定是昙无谶手下的紫柏山僧人。这时候的昙无谶和鲍照都已弃恶从善,可他们当年留下的祸端,却仍然影响着战争的走向。

一路往西走,遭遇的熟人也就越来越多了,甚至其中还包括几个南朝人。

当年上邽献城,檀羽和刘骏定下之约并未设限,但檀羽帮刘骏解除回京之禁,事实上这份契约就已经解除。然而檀羽重诺,目前上邽的租赋仍然由南朝人控制着。

可是,上邽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北朝和南朝朝廷都控制不了的地方,上邽除了每个月会定期给刘骏送去约定的租赋外,并不接受其管辖。所以,很多厌倦打仗的南朝人也会来这里经商,就像当年的司马道寿、司马灵寿兄弟一样。北朝人、南朝人、凉州人、柔然人,就在上邽和睦共处,也令这里成为了当今天下最安乐的世外桃源。

当然,这个世外桃源的缔造者,正是檀羽和林儿,所以当他们要回来这里的消息传出,上邽的士民可谓翘首企盼,就等着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。

从黄陵过来,除了一路不断遇到的熟人,就是由杨文德派来迎接的骑兵队。据令晖说,上邽经年的发展,不仅累积了无数的财富,上邽的军队数量也是日渐增加,整个驻扎的兵员已超过五千人,真可谓兵强马壮。

所以,在离上邽还有百多里的地方,就见到了一个百十人的骑兵队,为首的是一个劲装的勇将,羽、林二人俱都很熟,正是当年仇池之战中成长起来的一员虎将杨头戌。他奉杨文德、任朏之命来迎接诸人,一直到了这百里之外,足见其人对羽、林二人的尊重。

上邽,在献城多年之后,檀羽、林儿和他们的识乐斋,经过漫长的征程,终于又回来了。

第二十一回 隆重

杨头戌远远地望见了行屋到来,便朗声喝道:“众军听令,下马参拜!”一众骑兵闻得他令,立即齐齐下马,以整齐的队势跪倒拜迎诸人。为首的杨头戌则唱道:“末将杨头戌,奉国主之令,迎接红玉先生、水心仙子大驾,多时不见,先生、主母一切安好吗?”

羽、林二人在行屋上见到这样威严的阵势,也及时下了车来。檀羽过去扶起杨头戌,赞道:“杨将军越发神武盖世了。”

那杨头戌当年正是由杨保宗发现,又由林儿提拔的,此时见了旧主,更加心中感动,便动情地道:“檀先生,檀小君,你们可算是回来了,三军将士都很想念你们呢。小任听说你们要回来,早早地命人把县中的识乐斋从里到外打扫了几遍,就等你们去了。”

檀羽奇道:“识乐斋?不是已经被英姊烧毁了吗?”

杨头戌道:“识乐斋虽然烧了,可旧址还在,上面建起了药王坛。后来上邽城扩大了数倍,总坛的地盘也不够用了,小任就在新城重新选了块地方给总坛,原址则依老识乐斋的格局,重新修建了一所宅院,专等你们大家回来。”

檀羽闻言一阵感动,回头对林儿道:“真亏他们想得周全,这回回来,可不是像回家一样嘛。”

说罢,两人又重新坐上行屋,就由杨头戌在前开道,风风火火继续往上邽城去。

又走了几十里,就到了上邽的古风台村。由于上邽城的扩大,古风台村已经变成了上邽的城郊,上邽城就在左近了。整个古风台村也不似当年那座小村,已经成为进出上邽最重要的通路,往来的客商都要在这里歇脚,也让这一座小村比起许多通衢要地更加繁华。

侯家堡则仍然是古风台村上最大的院落。由于上邽不受北朝朝廷控制,侯家堡这些年的发展也得到了杨文德、任朏等人的倾力支持,所以其势力范围比之两年前又扩大了两三倍。再加之伊吾城原三少主所部的一众虎将,刘乙、陈季等十三个静轮宫弟子的加盟,侯家堡成为了守护上邽安全的最重要一股力量。

快到古风台村时,林儿便唤杨头戌:“快去侯家堡通知陈子云,就说我们到了。”

杨头戌却笑道:“无须我去报信,只要进了古风台村,陈堡主自会来迎的。”

果如杨头戌所言,刚到那村中,就见沿途官道上夹道欢迎的人群,这显然是陈庆之派出来迎接羽、林二人。走没多久,就见到了陈庆之,和他的元配夫人甘氏,以及刘乙、陈季等众多旧部。

羽、林二人下了车,陈庆之便拉着甘氏走上前来,与她介绍道:“这是我兄弟,这是主母。”

甘氏掩嘴一笑,道:“我也要唤主母吗?”

林儿闻言,快步走上前去,拉住甘氏的手,亲切地道:“不用不用,还是叫小妹好听些。多年没见,阿嫂可是一点都没变。当初我答应你去寻回陈子云,现在虽然寻回来了,却在脸上多了条刀疤,不算得完璧归赵,阿嫂可别怪我。”

甘氏见林儿仍如当年一般平易近人,早已是感动不已,就要流下泪来,激动地道:“他能回来,我已经很感激了,哪还敢怪什么。”

林儿则转头对陈庆之道:“子云可真幸福,有这样一个上佳的家妇为你守着家宅,你可别负了她。”

陈庆之忙去搂住甘氏,情深似海地道:“主母所言极是哩。那时候少不更事,如今经历得多了,方觉得身边有这样的小君才是最大的幸事。只可惜主母派娥儿去了凉州,不然也叫她早些拜大姊。”

林儿听他如此说,便知他已将三少主的事与甘氏说了,想来双方都已对此事敞开心怀,于是道:“这事怪我,不能让你们早些相认。不过他们去凉州的一路,应该也快回来了吧,再等几日便是。”

甘氏自然是一番谢意,又道:“夫君我们还是别拦着小妹了,綦毋坛主、杨国主、任县令他们还紧候着呢。”

陈庆之也道:“可不是,你们这两个大主子回来了,这沿路几十里,全是迎接的人群,就算皇帝来了,也没这阵仗啊。两位,请吧?”

说着他做了个弯腰请先行的姿势。林儿白了他一眼,只好拉着檀羽,一路往上邽城而去。

越接近上邽的地方,迎接的人群便越多,气氛也越发浓烈。当初正是羽、林二人为上邽人挡住了外敌入侵,又给了他们这一场富贵。吃水不忘挖井人,也难怪上邽的县民会用这最隆重的仪式来迎接这个城池真正的主人。

上邽原本只是一座偏远的县城,在原来拓跋焘的眼中,它只是一个不怎么听话的远房子弟,从没把它算成自己想要征服的对象。然而自上邽献城后,上邽实际上脱离了任何一个朝廷的管辖,它的发展也被彻底地解放出来。一方面,这里有药王坛的一众师傅,保证了各种技艺的极大发展,另一方面,当初檀羽辅佐苻达做县令时,就大力兴办学堂、发展这里的学风,也培养了一批杰出的人才,这些人也为上邽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。再加上,任朏的治境之才,和各路商贾们不懈的努力,上邽成为了比当年的汉中还要更加重要的城池。不仅城池的面积扩大了数倍,统治的疆域扩大到了蜀地,人口亦是剧增,让这一座偏远小城一夜之间完成了蜕变。

羽、林二人远远走过来,看着上邽高大的城墙,心中的感动不自觉就涌了上来。林儿一时忍不住,终究还是躲在檀羽身旁哭了一回,这才算将上邽献城时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。

快到东城门的时候,终于见到了城门下迎接的人群。新仇池国主杨文德、县令任朏,以及识乐斋已经提前回来的陶贞宝、仙姬、令华、漂女、和其奴,以及慕聩、金钊鑫、火炎焱等,同时在侧。当然,还有一个人,他已经望眼欲穿了,他是林儿的夫君,綦毋怀文。

“阿文兄!”

“林儿!”

两个人呼喊对方的声音就在嘴边,却没有唤出声来。新婚之夜便即分离,让他们既熟悉又陌生。所以再次见面,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,只是傻傻地看着。

当然,激动的人群也没有给他们太多缠绵的机会,因为羽、林二人刚一进入人群的目光,就已由杨文德领衔,高声唤道:“所有的上邽人听我号令,跪迎红玉先生、水心仙子!”

再一次,迎接的人群齐刷刷地跪倒在地,高声呼唤着檀羽和林儿的名字。在他们心中,这是自己久违的主人终于回来了。

这一次,檀羽和林儿没有去扶任何人,他们傲然而立,接受这城上城下数千人的顶礼膜拜,这本应属于他们的荣光。为了这一刻,他们付出的,是比生命还要重的代价,他们有权接受这一切。

第二十二回 接风

待一切隆重的仪式结束,方由县令任朏上前问安道:“先生和主母一路辛苦了。我已命人将识乐斋收拾妥当,请两位先去安歇吧。晚间时分,再在宫中为两位接风洗尘。”

谁知林儿却做了来上邽的第一个奇怪决定:“任县令,请将识乐斋上锁,我与玉娘、美女她们,自到国中驿馆挤着住。”

众人闻言,无不大奇。任朏急道:“主母回上邽来,怎么能让你住驿馆呢?”

林儿笑道:“我们此次回上邽,不是来享乐的,而是要征召义军,开赴前线,抵抗南朝人的入侵。识乐斋固然是我们的旧家园,住在其中自然是安享舒适,却会让人迷失心志,所以还是住驿馆比较好。”

任朏见林儿心意已定,只好作罢。于是,羽、林二人又和当年上邽许多相熟的父老相亲一一见过,这才走进了高大的上邽新城楼。

新的上邽,道路拓宽、房屋增高,一副繁华景象。百姓们夹道迎接,将两旁的道路、商铺完全挡住了。这阵势,比起当年三少主回伊吾城,还要热烈得多。任朏得了林儿吩咐,就在驿馆中收拾出一间最大宅院,数百名军士把守,这才将林儿诸人请到了驿馆中暂时安歇。

直到这时候,羽、林诸人才将行路的艰辛安顿下来。檀羽自然是去和早已被送来这里的一双儿女玩耍,林儿则终于得了机会,和綦毋怀文单独相处,两人自是要诉一些离别之情,不消多言。

待诸人梳洗完毕、整理一新,这才由綦毋怀文带路,到宫中赴任朏设下的接风晚宴。

上邽新的宫殿是由县衙改的,比起以前大了许多倍。因为发展成了商埠重镇,国中需要的各路官员也比以前多了很多。整个宫殿的规模,比当年汉中的宫殿还要更有气势。而此时,宫中早已张灯结彩,迎接羽、林诸人到来。

宫中的正殿上,任朏、杨文德、杨头戌等国中的主政者,药王坛的郦范、郦夔等人,以及国中的老者、云雾村的几大商贾,全都到了。这些人中,大多是羽、林二人在上邽时就认识的。那时候,檀羽陪着苻达走遍了上邽的大小村堡,林儿则坐镇医馆、为县民们救危解困,也认识了这许多的人。

见二人进来,一众人等俱都恭敬起立,迎接二人光临。檀羽忙伸手阻道:“这里大家都是故人,今晚是我檀羽和小妹回乡来看故人,大家千万别拘礼才是,否则这顿饭可就吃不踏实了。”

任朏倒是个明白人,也知道羽、林二人随意的性格,也不多言,就叫众人重新落座,然后请二人坐了上首,这才让下人将丰盛的晚宴摆了上来。

这一顿饭,少不得是山珍海味、美酒佳肴,众人都有说不完的客套话。

直到酒过三巡、菜过五味,林儿这才问及杨文德上邽县兵力的情况。

杨文德道:“上邽献城时,我的手下是两千人,南朝的武陵王也是两千人左右。后来武陵王回南朝去了,他的人又带走了一多半,只剩余六七百人,主要驻扎在城东南做个城防军。这些年上邽发展壮大,来这里的流民增加了不少,为了防止这些人作乱,我们又将其征召,把军力扩张了一倍多,现在有五千人左右。再包括侯家堡的一两千人,我们这城里总共七八千的军力,而且日日训练、从不间断,所以防守是绰绰有余。但是要说出外打仗,恐怕人数就太少了。”

林儿道:“这次回上邽,新任皇帝给了我阿兄一个特权,就是可以自由征召军队,而且是打魏军的旗号,所以我要在这里召募大量的军士。兵好找,将难求,希望你能为我提供足够多可以统兵的将领。”

杨文德道:“这好办,我的手下许多人都经历过仇池之战,加上这些年一直在训练,都可说是能征惯战之士,里面选出几百上千个将才,应该不是问题。”

林儿点点头,又转头问陶贞宝:“吐谷浑那边的情况怎么样?”

陶贞宝道:“自从上次师姊要求昙无谶和尚回仇池,那老和尚就一直在山里传播佛法。后来李峻也回来了,加上紫柏被毁后四处散落的武僧,吐谷浑人又重新组织起了一个坞堡,由昙无谶传授他们武艺以自保。上邽县发达之后,吐谷浑也沾了不少光。玉娘回去后,将吐谷浑人重新组织起来,召集了一只五六千人的吐谷浑军,现下正由令华小师太和李峻法师在指挥,随时可听师姊调遣。”

林儿又问綦毋怀文:“药王坛这边呢?打起仗来,我们需要的武器量很大,总坛能提供吗?”

綦毋怀文道:“总坛这边自我回来后,所有的武器都由国主派军保护起来了,索性没有人能打这些武器的主意。林儿你可不知道,自从金师傅加盟总坛后,再加上宇宙帮的火弩也传到了仇池来,他们很快就仿制了许多类似的枪械武器,加上和金师傅的暗器技艺结合,制造了许多新式的东西,足可派上用场。要不林儿有时间随我去参观一下?”

林儿却摆手道:“我看还是算了吧,这些个杀人的玩意,我也不想看了。武器方面的事,就由夫君和姓和的全权负责,一定要保证为我装备足够的军力。过几天长安的二曹令他们就会送些军费过来,到时也一并请姓和的妥善分配处理。杨国主,明天一早我就要在校场点将,还望你能替我准备。”

众人闻言,便齐答声“是”。

当夜,林儿自和令晖、漂女她们挤在驿馆中聊些路上见闻,安稳地睡了一夜。檀羽则忙着照料自己的一双儿女,因为兰英和寻阳都有任务出外了,所以就由乳娘带来了上邽安顿。一夜无话。

次日一早,檀羽、林儿、陈庆之等一众人等,俱都来到校场。校场内,数千的乡兵已整齐列队,迎接诸人。这些乡兵,都是杨文德和杨头戌训练出来的,比之以前仇池军,其军容军貌岂可同日而语。也只有这样的虎狼之师,才能确保上邽的安全。

刚到校场,檀羽倒是一眼看到了熟人。一个一身戎装的军校,正在向杨文德报告军队实到人数。这个军校檀羽以前见过,正是他刚来上邽时,就碰上的那个叫张四的县民。当时正是司马道寿等南朝商人到上邽大量购置土地的当口,张四的小妹和自己的阿爷发生矛盾,到县里打官司,也开启了后来檀羽调查土地异常买卖、并顺藤摸瓜、拉出整张大网的序幕。

于是檀羽走过去,对那张四笑道:“我记得你,你是当年替小妹打官司的那个张四兄。怎么你不好好在家种田,却来参军了?”

张四见檀羽认得自己,颇有些兴奋:“答先生的话,小人一家那年得了苻县令秉公判案,一直没机会回报,所以才让小人参军,保守上邽安全。这一回先生要南征,请以小人做先锋!”

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响亮,刚一说完,他身后的众多军士便齐声道:“请以我做先锋!”

俗言种瓜得瓜、种豆得豆,正因为檀羽当年在上邽施行的仁政,如今才能得到这样的拥戴。

念及此处,檀羽不禁动情地朗声道:“兄弟们,谢谢你们,用这样的热情来迎接我们。是的,我们回来了,我们经历过失败和磨难,我们从不曾放弃,我们是这个时代的王者。今天回到这里,看着铁甲依然在,是的,我相信你们,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荣光。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!”

他这番激励之语,也让校场里瞬间澎湃,将士们当即高声呼喊: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!”那声音,是胜利者向这世间发出的,最后的宣言。

第二十三回 夜市

接下来的几天,召兵的工作便紧锣密鼓地展开。召兵的范围遍及关中和巴蜀,由于前些年的战乱,许多地方都没有完全恢复,穷困的百姓仍然大量存在。一听说有募兵的事,许多家庭是父子齐上阵、全家齐出动。所以征召的事非常顺利,没几天工夫,就是几万人入伍。

刘宝那边也信守承诺,送来了大量的金钱,这也为征兵提供了充足的保障。原本在上邽,由于要有一部分税收送去刘骏那里,同时又有大量需要建设的地方,县里的余钱并不多。如今有了这些大商人的资金保障,也就确保了一切事务能顺利进行。许多人当兵就是冲着钱来的,有了充足的钱粮,募兵的事自然很顺利。

药王坛那边,武器也在火热地打造中。水冰淼、金钊鑫、火炎焱,这三大匠手还是第一次聚到一处,加上总坛原本的人马,和城中召募的匠人,打造武器进行得也很顺利。当然,林儿虽然嘴上说,终于还是耐不过綦毋的请求,去总坛里转了一圈,见识了他们“发明”的许多新式武器。当然其中包括最重要的一件,也是让綦毋怀文不得不在新婚之夜赶过来的飞鸟。

这所谓的飞鸟,并不是由发动机控制的飞行器,而更有些类似于热气球原理的飞艇。可是,简单的飞艇除了用于观光,其实并不具备太大的战斗功用,因为一张硬弩就能将其射落。所以药王坛创造性地把滑翔机的机械结构放在了飞艇上,这样,有一定升力控制、又可迅速降落以达到进攻目的,也让这飞鸟成为了攻城战中的利器。

遗憾的是,飞鸟自诞生之日起,就因为其敏感性而被封存,至今也没有投入过实战。更重要的是,根本就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娴熟地操控它。綦毋怀文的意思当然是等林儿来再做决定,现在林儿来了,当然就要开启这项技术,同时让人开始训练其实战效果。

当然,林儿是要找一些值得依赖的人,同时这些人又要有高强的武功。所以她并没有犹豫太久,就想到了随她征战宇宙帮的刘乙、陈季等静轮宫弟子。于是,就由念双领衔,率领着刘乙、陈季等人,将飞鸟运到了西部山中,每天训练从那山上乘飞鸟滑下,然后准确地攻占山下城池。

然而山毕竟很高,爬上爬下一次就要两天,所以训练的进度很缓慢,因为没有人能一次就准确掌握这种从没有人用过的奇怪武器。索性林儿并不着急,因为战事还没有迫切到非用飞鸟不可的程度,所以就由刘乙、陈季几个人慢慢去练吧。

连日里忙得不亦乐乎,这一天终于闲下来。林儿便找了任朏来问:“上邽现在这么多人口,大家晚上一般都做什么呀?可有什么玩乐方式么?”任朏笑道:“主母不是喜欢玩樗蒲吗?城东有一个大集,晚上都是玩樗蒲的人。主母有兴趣去看看吗?”林儿皱眉道:“玩樗蒲固然喜欢,但大集人多,我们去了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骚动。有没有人少一点的去处?”

任朏想了想,又道:“外城的西南角,有一片小的空地,当年本是要规划一个防御工事,但因为战事并不紧急,也就搁下了。后来,从仇池来的一群文人,见那地方空着,就在晚间去那里摆地摊,卖些字画之类。如此过了一段时间,大家都知道了这地方,各色人等都去了,有卖吃的、有卖穿的,那地方也发展成了一个不小的夜市。主母不如去那里转一转?”

林儿奇道:“夜市许多地方都有,任县令特意提出来这地方,想来这夜市应该颇有些特点才是?”

任朏道:“什么都瞒不过你。其它地方的夜市,都是小商小贩做买卖维持生活。而上邽这里的夜市,多是家中还算宽裕的人在经营。他们有的以前是仇池各地的士民,有的是上邽乡下的乡绅,因为战争而凑到了城里来住。这些人在乡下时就好玩乐,到了城里活动空间反而窄了,所以就在晚间聚到一起,将各自喜好的东西相互交流。比如有人就将自己擅长的美食拿来和别人分享,也有将自己家里妇人做的特别衣裳来卖,至于交流字画的,更是多了。他们一面卖东西,一面聊天打混、也算是认识更多的朋友、调解城里生活的寂寥吧。”

林儿听完介绍,兴奋地道:“这个好这个好,我们就去这个。”

于是,林儿拉着漂女诸女,真个风风火火跑去了夜市中。这夜市说大并不算大,但却相当热闹。大家就着昏暗的灯火,一面卖些小玩意,一面就聚在一起聊些各地风俗、家中趣话。林儿一路逛过来,虽然也招惹了许多的关注,但还算平静。林儿调皮心性上来了,也忍不住多买了一些特别物件,回去送给识乐斋的姊妹们。

逛完这一圈,林儿不禁感慨,城市间的生活,如果多能像上邽的夜市这样,也就不至于那般无聊了。

又过了几天,高长恭和寻阳、三少主、杨懿、土圭垚从西北回来了。寻阳刚一到,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的小乐言,虽然离开时间不长,可她的母爱无处释放,着实急坏了她。三少主也同样,她甚至连上邽城都没进,直接就去了侯家堡,一面要拜见自己的大姊甘氏,另一面自然是去哄她的孩子。

至于高长恭,则向林儿报告了西北的情况:“高昌北凉自上次弱水东岸被占后,其朝中也发生了剧变,原来的国主沮渠无讳退位,沮渠安周接了国主之位。那沮渠安周当年与我交过几次手,算是老熟人了。我去他朝中,他倒还算客气,以国礼款待了我们,毕竟我们名义上是丁零的使者嘛。我向那沮渠安周提议,我劝源贺将军放弃张掖,他则不趁火打劫入侵北朝。他问我凭什么信任他,我说高昌北凉现在国力大伤,弱水东岸几乎成了千里无人区,我又何必担心北凉的反扑,再说我手上还有识乐城,北凉要是不守信用,我也可叫识乐城发兵,抄他的后路。沮渠安周无奈,也只好应允。”

林儿认可道:“兰陵这事儿办得漂亮。北凉只要不作乱,那我们就只用应付正面之敌,压力也会小很多。那么源贺兄长那里会同意这个建议吗?”

“他不同意也不行。现在南朝人急攻潼关,源贺在平城没待几天就赶紧返回了河西带兵到关中驰援,朝廷给源贺下的死命,就是守住潼关,不可让南朝人再往西打。这样一来,他西北军的防区就太大了,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。这时候,他必须要战略性地放弃凉州原有的部分地盘才行。加上小师娘站到他面前,他什么话都没说,就答应撤军了。”

“他会听小嫂的话吗?”

“他也是聪明人啊。师叔也知道,源贺虽与乙浑、师父是结义兄弟,可乙浑和师父决裂后,源贺就要考虑自己未来应该站哪边了。他当初放纵士兵屠杀凉州百姓,实际是在学乙浑的做法,因为那时候乙浑很受朝廷器重,他就以为这样做能博得朝廷信赖。可是,当他看到乙浑后来失势,也知道了乙浑那样的作法行不通。如今,新皇登基,势必要施行仁政,他心里很清楚,再站在乙浑一边,他的仕途不会有未来,所以他必须选择抛弃乙浑,站到师父这边来。”

林儿听完报告,这才放下心来,河西的事,不用她再担心了。

第二十四回 国仇

最后一批回来的,是兰英他们,这几人的任务是侦察前线的情况。虽然前线的情况可以从各个途径得知,但林儿还是相信她自己的人所带给她的情报。之所以派兰英作为领头,则是因为兰英是南朝的曲阿县主,认识的南朝人也多,能够利用这些优势尽可能侦察到更多敌情。所以直到她们回来,林儿才召集所有人,开始了战前的沙盘推演。

首先,是由兰英介绍具体的战况:“目前我们的主要敌人有两路。第一路是从宛城起兵的新北海帮,其统帅名义上是沮渠唐儿、赵温、仇不问三人,但实际上很可能是司马飞龙和荀万秋在背后操纵。这一路的主要活动地点是滑台附近,其战力并不算强,没有成建制的人马,总兵力也就是一两万人,散布在滑台周围多个州县。但是,他们这一路很会搅局,因为他们见到穿丁零服饰的都不放过,也引发了各州县的恐慌,有支持他们的暴民,但更多的是见他们就躲。依我看来,要战胜他们容易,但要彻底铲除这股势力,怕是难了,毕竟他们在中原有生存的土壤。”

“第二路当然就是南朝北伐的人马。目前的局势是,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淮河一线,将淮河作为他们的战略依托,进一步向黄河一线发展。这其中,长安是他们的战略要地,约有五万的兵力在攻打潼关。他们在这一地布置如此多兵力,目的无非是想图取关中。索性之前陈子云已经派了人马去支援潼关,才没有让他们继续西进。不过,救援的人数仍然太少,若不及时增援,怕就要出大事了。”

“这一次,南朝北伐是志在必得,几乎是尽其国力,不仅兵力足,领军的将领也是倾巢而出,像我们认识的刘骏、沈庆之等,都在其军中。潼关一线的领军将军,正是造成南东海郡惨案的沈庆之将军。你们也知道,这个沈庆之是个嗜血好杀的人,他连南朝的平民都不肯放过,何况是中原百姓。自南朝入侵后,他的军队每攻陷一座城池,若城中有鲜卑人的,他必屠城三日。特别是弘农,许多没有来得及跑掉的老百姓,全都遭了毒手,据说城内的遇难者有数十万之巨,真的是血流成河、惨不忍睹。林儿,我们一定要尽快进入前线,才能阻挡悲剧继续发生啊。”

她刚说完,就听见令晖也道:“难怪我在长安时,二曹令他们俱都是谈南朝人色变。以前只听说胡人以杀人、淫乱为乐,没想到南朝汉人的军队也是一样。听说他们连妇女小孩都不肯放过,不知多少良家妇女遭到摧残而羞愧自尽。我们打过那么多仗,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只令人激愤的军队。”

两个人说完话时,在场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愤慨之色。陈庆之一向以豪侠自居,如何能受得了听见这样的惨烈之事,当即对林儿道:“请主母允许,我即刻领兵出征,誓要夺回弘农,斩杀岛夷,为中原受难百姓报仇!”陈庆之是仇池人,反而比羽、林这样的汉人放得开汉胡之分。

以他为首,一众参加过剿灭宇宙帮的军中将领,俱都纷纷下拜,请林儿发令出征。

林儿抿抿嘴,道:“此等国贼,岂有不除之理。不过,我们千万大意不得,南朝北伐,既是策划已久,就绝不是宇宙帮一伙乌合之众能比。现在皇帝授了我‘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’,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们要出兵迎战,南朝人又哪会不知。我们和南朝也算是知根知底了,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来应对我们的挑战。所以如果就这样进兵,恐怕很难讨到什么便宜。你们还有什么高招,能够确保此战必成?”

她刚说完,就见殷绍摇着他的小折扇,摇头晃脑地道:“我以为用一招‘明修栈道、暗渡陈仓’为好。现在既然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行动,也都知道长安的战略价值极大,那么所有人的眼光必定都盯着这里了,我们不如派一支军队前赴潼关,做出守卫关中的态势,另外再用一支轻装部队,绕道黄陵前赴中原,以黄河为屏障,打击南朝和新北海帮的其它势力。潼关这一路可以攻而不打,将南朝的注意力吸引到关中去。而我们实际的战略重点,却是黄淮一线,要逐步蚕食南朝的有生力量。待他们的力量被削弱后,再两路夹攻,必然大事可成。”

他的计谋也立即得到令晖的响应:“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,可令南朝人首尾难以相顾。如果要把戏演足,不如仍叫陈公子为领军大将,征战潼关。现在全天下都知道,林儿虽是主母,可实际指挥作战的一直都是陈公子,陈公子的剑锋指向何处,大军就在何处。所以用陈公子做个诱饵,定能奏奇功。”

林儿见他二人说得确切,当即应允道:“既如此,那就这么定了。我们的义军分为两支。以侯家堡为首、近些时日征募的七万人马,全部由陈子云指挥,为西路军,出关中,进攻潼关。玉娘的吐谷浑军和正在黄陵的丁零军加起来共三万人,由我亲自指挥,为东路军,渡黄河,袭取淮河沿岸城池。”

诸人听她帅令明确,便俱答声“是”。

出了门时,林儿又小声问陈庆之:“家里这些人,这次你打算要哪些去?”

陈庆之却一脸阴险地笑起来:“要不这次,你把七侠全分给我吧?”

林儿一番愕然道:“难道要我把夫君也借你用?”

陈庆之却似笑非笑地道:“如果綦毋兄能跟我,那就更好了,他手下的药王坛,可是战争利器啊。”

林儿抿着嘴,犹豫半天方道:“好!你说要谁就是谁,不过,你要败了,看我怎么处置你。”

陈庆之见林儿如此爽快,脸上的媚笑立时转换为决然的气势,朗声道:“主母放心,此战用我,绝无败理!”

于是,次日一早,陈庆之便召集新募的七万多义军将士,全部聚于上邽城外、忠烈祠前的一片开阔土地上。

身后,就是供奉着杨保宗、阿才、慕利延等众多英雄义士的忠烈祠。上邽扩建时,杨文德为了让往来行人都感念到杨保宗等人为这方百姓所做的贡献,就将忠烈祠迁到了上邽城外的要道上。

此时,忠烈祠前已设下数丈高的拜将台。陈庆之手持天剑,登台拜将,誓要以身后的英雄之名,征战天下。这时候,正是风起云涌、英才辈出之时。陈庆之看着自己麾下这数万英豪,想着中原无辜受难的普通百姓,多年前便存在于心的那一股豪气终于爆发出来。只见他剑指向天,高声吟道:

冲冠一怒,悉获故城屠。

敌乘势,民失助。盼义军,灭贼徒。

从此南征路,荆棘满,泥泽布,

雪峰险,雄关恶,作征途。

只为家仇,神将急擂鼓,千万兵卒。

问中原疆土,几日还五服。

所以提刀,向东都。

==

我应天数,行忠恕,得明主,正中枢。

除家蠹,斩奸狐,搏猛虎,比鸿鹄。

弘农城破处,心却苦,世何辜。

犹回顾,潼关渡,竟闻哭。

抛洒壮怀之血,为身后,不贰汉胡。

愿人间无战,至道尽和合,风静云舒。

吟毕,陈庆之便将天剑横举,向着潼关的方向,大声喝道:“三军听令,目标潼关,出发!”

天下大乱,生灵涂炭,大丈夫临世,便当不畏艰险,为民出力。识乐斋人,从来忘不掉肩头的责任。当此多事之秋、危急存亡之日,他们终于挺身而出,迈上了平定乱局、恢复河山的征途。他们这一去,天下不平誓不还,他们这一去,带着决绝的豪气。他们用他们一如既往的付出,向世人宣示着,他们仍然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主人。

元嘉北伐之北朝反击战,就在陈庆之那坚硬的天剑剑尖,开始了。

(第二十一卷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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